万松岭——吴山——河坊街 多年前上学时,有一段时间常坐30路车。从城西出来——那时的城西接近农田,那时尚不需要大张旗鼓地把农田保护起来——唤做“湿地”,那时做的可能是在比赛建了多少高楼,城市扩张了多少,也许如今仍是…沿天目山路,经如今个性时尚小店云集的武林路,然后就挨着西湖了——时晴时雨的西湖,有时明媚,有时黯淡…再经六公园、一公园,转入绿树荫荫南山路,柳浪闻莺,涌金门,而后,告别南山路…在山间穿行,右侧的山名万松龄,路是万松龄路,松涛阵阵,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。 后来重建了万松书院,据说是当年梁祝一起读书的地方。这是后来才晓得的。最初知道梁祝的故事,是小时候跟着看越剧,说真的,对这一类咿咿呀呀调子拖得老长的戏剧,小孩是没几个会真心喜欢的,要说喜欢那一定是喜欢演员们头上玉籫金钗的装饰,五彩斑斓的长袖舞衣…包括京腔,其实那气宇轩昂的唱腔,或婉转柔媚的低诉,一声声道尽千徊百转的胸中沟壑,是需要那么些悠长的吐字吸气来铺垫衬托的。 中国人含蓄,其实是把所有的情感的抒发都交给戏剧了吧,浓得化不开的情感都在这里表现。然而知音日渐稀少。 到今天京剧中只一句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,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。”深深地记住了。 以今天的舞美设计,最后一幕,坟墓的开合迸裂,真要飞出两只翩翩的彩蝶,该是小菜一碟。而那时简单,烟幕弹一放,看到还是两个人——在那里挥舞着水袖转圈呢,我以为真的会飞出两只蝴蝶来… 有人说:“一个人是一座冰山”——除去那些特别古道热肠的。那些濒临消亡的戏剧种类、失传的手工艺,也是。若没有一点渴望融合的激情、温情,它就永远只能冷冷地屹立在那儿,被遗忘,被冷落。唯有理解,才能同情,唯有理解,才渴望融入,唯有理解,才会慈悲,善待…懂得那些悲欢与愁苦。 对面云居山有石阶直接往上走,山顶建有革命烈士纪念碑和纪念馆,每年清明可在此祭奠先烈。不知道究竟有几人怀着感恩的心,真诚地感谢和怀念,莫不是集体活动中应个景儿?忙不迭算计自己的得失,计较个人的爱恨情仇,来不及… 吴山是老百姓的山,闹市边的山,俗称城隍山,一道弧形的山岗,包括云居山、紫阳山、城隍山等十多个小山头,旧时香火鼎盛,庙宇众多。 继续往北走可至十二生肖石、新建的城隍阁景区。沿途枯藤老树,缠缠绕绕。 有一首台湾客家民谣: 入山看到藤缠树, 出山看到树缠藤。 藤生树死缠到死, 树生藤死死亦缠。 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,是景触动了人心,还是人心里见出了挥不去赶不走的渴望? “青藤若是不缠树,枉过一春又一春。” 数百年的老树有不少,数百年前的人早已尸骨寒。 时而有松鼠在枝桠间跳跃,灵动,活泼。一次竟然见有三五只蓝色羽翼不知名的小鸟路上闲庭踱步,人来,也不惊,也不飞,倒把我来个,又是惊,又是喜。 山上岔路极多的,随便捡一条走吧,也走不失。 紫阳山顶建有“江湖汇观亭”,八角两层楼阁式建筑,登高可远眺钱塘江,近瞰西湖山水。 亭上有联题的是明代青藤居士徐渭的诗句: 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 十万家灯火尽归此处楼台 端的是才子奔放的豪情!墙上木栏上刻满各色留言,有人似乎就爱这样表达,甚至于伸展出去的飞檐翘角上都有人刻字,刻的是:“我爱你爱到骨子里”,当真是爱你爱到不要命了! 山中偶见已破败还不及拆掉的老屋,青砖石垒起的老屋。想当年人们到此,见此处山好水好,便圈地筑屋,求一片地,搭一个窝,是人的本能。 东北有大井巷,大井巷口有胡庆馀堂。 从环翠楼蹬道下山,一溜长长的青石板阶梯,两旁有人家。房子虽都是简陋低矮的旧房子,每每看到这样的居住总让我心生羡慕,如此得天独厚的青山为伴,抵得过华屋别墅。 对中医中药亦或中药馆,有种偏爱。那深深的店堂,一格格的抽屉,幽深岁月中煎药的气息仿如静日沉香。 那些弥漫着特殊香味的干枯药材,也有山野烂漫的回忆?三七、当归、五味子…也是很美的名字。 那一个人,第一个令我惊艳的女子,在一个中药店里,并非艳丽的那种,白衣白褂,清清柔柔。只是听说,是民间俗称的“石女”,生理上的缺陷使她成不了完整的女人。再后来,又听说,已自缚而死。 为她抱憾,唏嘘。总想,其实又何必,人之所以为人,首先是为“人”,有时读一句诗或看什么东西看得豪情满怀,总觉得自己——可并不仅仅是女子! 然而,越是没有的东西,再怎么使劲也无法拥有的东西,越有可能成为一个人解不开的死结,桎梏了手脚,桎梏了心,甚至毁灭一生! 身体的微恙可调理。然而大病呢,被宣叛了死亡的大病呢? 那大大一锅煎好的药,无比沉重,冒着热气的烫,也要赶紧把它撇出来,不然会吸干的,这是一项挺费劲的活,可是仍要去做,去试一试,如果这些花啊,果啊,茎啊,叶啊…能助我——明知无望,也要绝望地挽留。 我妈妈的眼睛啊,我不知她在看些什么,看见了草木衰败?看见了日光黯淡?一天天失去暖意… 当知道自己将看不见明天的太阳…不舍的并非只是自己的生命,而是生命里的牵挂! 总以为,父母的存在是与天地的存在一般天经地义的。然而,我的母亲,就那样飘啊飘走了,我抓不住她的丝毫思绪,就那样飘啊飘走了… 那时节,总是恨、恨、却不知恨的是谁,指向何方?唯有两行泪… 胡庆馀堂出来,转入河坊街。这一条当年热闹的老街,被修复一新——修葺之前确是杂乱,有些柱梁歪斜,似要坍塌…将它保留,以为总是好事,却是不新不旧,不尴不尬——退而求其次,比之完全铲平,建起高楼,总要强些。 当年一句“美丽的西湖,破烂的城市”,大大伤了杭州人的自尊心,所以这些年,新建了城隍阁,竖起了雷锋塔,什么都要新,新西湖,新天地! 看看拉洋片儿,尝尝南宋状元糕,吴山酥油饼,各色小食,倒也是热热闹闹…也可以去老字号买些老牌的产品。甚至有西藏的药材,丽江的工艺,印度的饰品,好一个天南地北,五湖四海! 那些跨越了千山万水来此展示出售的他乡的事物,总以为更应该呆在家乡静静等待,会多一些寻觅的乐趣,难得的珍贵。 然而这是一个便捷快速的社会,不容你消停,等待。 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…似这般,都付与断井颓垣”。 还有京腔在唱着?“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”。
作者:晓汐 出自:ctri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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